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谁将把酒叹前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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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自那之后,左连祁便失踪了半月有余,亦尔只道他是奉了命去辖区视察,林潇也不点破,他虽曾对那左连祁生过几分崇敬之心,如今看来,却是颇不以为意的。

    左连祁对年亦尔那几分心思,只怕生了眼的人便能看出,林潇非痴儿,又岂会看不明白?只是明白又当如何?莫说年亦尔对左连祁无那心思,便是有,他还能让了那左连祁不曾?

    林潇暗思着些许,不由哂笑一声,他如今,可不是这般好人。

    离林潇同亦尔的婚礼不过三日之期,左连祁倒是赶了回来,及军中第一件事,却是拦了于军中行走的林潇。林潇与左连祁对面站着,似笑非笑瞥去一眼。

    他还道左连祁得躲过婚礼才敢回来,这却是有几分出乎意料。

    左连祁只是一径看着林潇不说话,林潇亦不开口,半勾着唇角似笑非笑。二人对视了半晌,林潇无了耐意,缓道:“左副官若是无事,我先去了。”说罢提步便走。

    “站住!”左连祁一手扯了林潇的军装,低声喝他。

    林潇低头瞥一眼被左连祁拉地有几分变形的军装领口,淡笑着将左连祁的手自领口上扯下甩开,轻道:“左副官,林潇如今身居参谋一位,以你的身份,只怕是命令不得林潇了。”

    年世勋原就是存了心思要提拔林潇的,索性便借了如今的机会将林潇提至了参谋位上,这样一来,林潇的地位倒是将将压了身作副官的左连祁一头。这番安排,军中上下颇有几分微词,只是林潇已然顶着年世勋乘龙快婿的名头,却也是无人敢当面造次的。既是这般,林潇便也只当不曾听得罢了。

    左连祁微怔,只觉得林潇好似哪里不一样了,只是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。他收回手,冷笑道:“不过是借着亦尔的身份方才爬到参谋之位,凭你,也敢在我面前托大不成?”

    “自是不敢的。”林潇亦笑,笑容透着几分古怪邪气,“只不过林潇怎也是大帅亲自提拔,左副官还是慎言为好。”

    林潇言罢欲走,出了几步,便听左连祁沉声问道:“林潇,天津府李帅新娶的那位姓屈的姨太,你可识得?”

    林潇蓦然顿步,不过须臾便淡道:“识得如何,不识得又当如何?”

    “呵。”左连祁哑笑了声,道,“听闻光绪年间,北平林家出了个神童少爷,自幼便能文能武,名声大得很,谁知大了竟同府里一个屈姓的丫鬟跑了,而后便音讯全无……这事,林参谋可知道?”

    彼时已是十月末的时节,由秋入冬。只是南方素是温暖的,阳光明艳得很,林潇一身轻浅的军装下浸了薄汗。

    他转回身,左连祁抱臂站在原处,脊背挺直,满脸俱是淡然的神情。分明说的是那样一番挑衅的话,神色却是这般风轻云淡,这个男人,豺狼一般危险。

    林潇敛下睫,笑道:“左副官好兴致,怎的也打听起这些个市井闲话来了?”

    左连祁冷哼:“我还道你林潇是个好汉,却不料也是个孬的!明人不说暗话,你又何苦同我说那些空的。”

    林潇冷然:“却不知左副官要我说些什么?”

    左连祁瞥定他,好半晌才冷冷吐出两字:“屈绫。”

    林潇好似恍然大悟般点点头,道:“你原是说的她……她与我倒真是一场老相识了。”

    “只怕不是老相识这般简单吧?”左连祁轻哼了声,又道,“林参谋怕是不敢认不成?”

    林潇一哂,神色漠然:“我有何不敢认的?”

    “若是认了,你这年帅的乘龙快婿想是做不成了。”

    林潇不语。

    左连祁复道:“你分明便是那私奔的林家少爷,与那屈绫好是一对无媒苟合的野鸳鸯。你从军之后,你二人藏身之处被毁。原以为屈绫已死,却不想那日天津府里竟教你见着她另攀了高枝,你心有不甘,这才生了同亦尔结婚的心思,我说的可对?”

    林潇懒懒笑了,也不辩,只笑道:“左副官真真是闲了,这般调查出来的,又岂会不对?”

    “你不过存着飞黄腾达的心思,年帅只亦尔这一个女儿,若他知道这些,你以为你还能如愿不成?”左连祁的声音里掺了一丝的薄怒。他自小便是喜欢亦尔的,哪容得她受这样的委屈。

    林潇勾了唇,笑中很有几分不屑:“左副官大可去年帅那里告我一状,又何必在我这浪费些唇舌。”他再度转身,不露痕迹地向一旁瞥了一眼,道,“林潇仍有要事,不奉陪了。”说罢便离。

    左连祁面色深郁,余光却见着一旁走出的人影,一时僵住。

    她,她全听见了不成?

    年亦尔缓步走来,仍是一身素净的衣裙,卷发整齐地打理好散在肩头,明眸皓齿,紧紧攥住他的心。

    她走去,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,歪着头看他,目光浅浅。

    “亦…亦尔,你……”那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男子,这一刻竟说不出半句整话来。

    亦尔却是淡淡笑了,望着他的目光带着些微氲氤的水汽,蕴着说不清的情愫。

    “亦尔,你……全听到了?”左连祁问得小心,生怕再度伤了她。

    亦尔颔首,神色极静。

    左连祁一时便不知自己还能说些什么。

    面前这个少女,是他自小深藏在心里的人呵!他这一世最最不愿的,便是见着她这一双水漾的明眸染上半分伤痛。

    他的眉头蹙了又蹙,最后索性咬了牙,恨恨道:“他这般欺你辱你,待我这便杀了他去!”言罢欲要去追林潇。

    “连祁莫去!”她却唤了他,声中甚至带着细细的哭音,口气却是半点不容拒绝。

    左连祁生生顿了脚步,同她错开小半个肩头,他不曾回头,只是问她:“你既已知他非真心待你,何苦还要护着他?”

    她的脸色有些难看,似哭非哭的模样。左连祁却是看不见的,便只听她低低言道:“他的心思,我原就知道的……”只是不知那日婚宴上引地他如此失态的便是那人罢了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的?你……”左连祁霍然转身,回踏至她面前,脸带郁色,“你原就知道他心中另有所爱,却还是甘愿嫁他?他就这么好不成!”

    亦尔咬了唇,扯开抹笑容,涩道:“他不好……可我,除了他谁也不要。”

    左连祁苦笑望她,眸中星光点点:“这世上好男儿如此多,你何苦就认定他?”

    不值,不值呵!她这样的女子,该有真心疼她的人来匹配。

    不值么?

    她抬眸望他,眸底满是足以伤人的痛楚。

    “可是连祁,这世上好女子也如此多,你何苦就执着我一个?”

    他,才是真真的不值呵!

    左连祁猛然退后一大步,险些摔去。

    不曾说过!

    这十数年来,他的深情从不敢表露半分,如今这情被活生生地剖在他面前,竟是这般浓烈地叫他猝不及防。

    亦尔盯着他的眼,那双鹜地如鹰隼般的眸子,这一时竟只剩了被识破后的惶然无措。

    她问:“告诉我,你又是何苦这般?”

    怎会不知?她自小在他家中长到十数岁,他素来待她极好。如他这样的人,原就不是好脾气的,这军中上下哪个不怕他、不敬他?可他偏在她跟前软的像团棉花,没半点脾气。她又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缘由,只是知道,便也不说破罢了。

    左连祁惨白了一张脸,俊秀的容颜一时死灰一般,许久方听他呵呵笑了声,叹道:“你说的也是……我这又是何苦呢?”

    她待他无情,他素来明白的。只是那时她年纪小,又常在军中,遇不着其他人。他只以为等她长大些,便能明白他。他们自小一块玩的,又是那样的情分,她怎也不会在意上旁人,遂也不曾多打算些什么。

    这些年她大了,时常四处玩去,他当她孩子心性,再加上战事吃紧,也就不常阻着她玩。年帅原就有打算把亦尔许了他,只是这一推再推,耽搁了这些年。他本琢磨着待平了江西便向年帅提亲,谁知这关头竟教亦尔碰着了林潇。

    他怎会甘心呵!打小便放在心尖上疼着的人就这样成了别家的。左连祁这才动了查他底细的心思,却不想查着了这样的底。他匆匆赶回来,只为了阻这一场婚事,谁知她竟是知晓的,还用了那样些话来堵他,倒教他成了笑话一场!

    亦尔见着他的神色,也知自个这话说得有些伤人,不由得便敛了神色,轻叹道:“连祁,我知你是为我好,才会这般……”

    左连祁鼻尖一涩,忙撇开头不去看她。

    亦尔便接道:“只是我同你终究是不一样的。我不在乎他为何娶我,他说娶,我便嫁他,如此而已。”

    这铁塔一般的男儿眼眶顿红。

    亦尔不再多言,轻步走去,至他身边,抬眸深深地望了一眼后同他擦肩而去。

    左连祁,可你又怎知我不曾喜欢过你?只是过了,便永远错过了。

    ——卷二 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