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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卷第五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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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五章

    一

    为这么丁点事情,就要把傅筱声抓起来捆绑吊打,汤录纹并不是傻瓜,知道这罗洪钧和傅筱声之间有过节,只不知道是什么过节。

    自民兵集训回来以后,汤录纹表面上还是很顺从罗洪钧的,治保主任算是大队挂牌的干部。不像他这个民兵连长,只是一个干活路的领头人,连一点补贴也没有。还是一个只得靠工分吃饭的人。

    在汤录纹心底,对罗洪钧则有些不齿了,一个大男人,有事无事把玩自己的行头,不说道德败坏,起码也算是个龌龊小人。汤录纹自然就生出了几丝轻蔑藐视。

    罗洪钧比汤录纹大不了几岁,当干部可是一个老资格了。在社员群众中,罗洪钧的威信极高。别看他整天阴司倒阳的没多少精神,可改土连的民兵,还就听他一个人的话。罗洪钧放一个屁,也有许多的人追随。

    汤录纹说的话,就还关不到火,许多人都不卖他汤录纹的账。比如罗洪钧说:“今天把这点活儿干完,明天休息,工分照记不误。”听话的人还就按照他说的办,汤录纹如果也这么说,还就没有人理睬他。汤录纹不敢和罗洪钧踩左踩右的,明里暗里还都只有顺从他,也还得像以前那样的去阿谀奉承他。

    汤录纹早就听说这罗洪钧患有母猪疯,只没亲眼见他犯过病。傅筱声把食品公司送来的条子挵丢了,也并没有犯多大的错误?罗洪钧就带人去抓他,企图把他捆绑起来吊起打。

    许多人都认为不该恁么做,不就是凭那张条子可以购买150斤包谷子25斤化肥么,即使你怀疑他私人悄悄去买了,最多让他赔还你生产队,为这点事就想把别人捆绑起来吊打一顿,这有些不合情理。

    陈银芬当时就反对,喊醒了说你罗洪钧是乘机报复,挵的罗洪钧很下不来台,最后放出话:“除非你找着了纸条,否则非斗争他不可!”

    汤录纹也看出来了,这罗洪钧是要公报私仇,他不知道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,不好问询。他罗洪钧想整傅筱声,不关他汤录纹什么事。不知道陈银芬怎么知道了原委,亲自去了傅筱声家,亲自问询傅筱声的母亲,亲自在摩登家里找寻到了那张纸条。

    陈银芬后来说,她估计是摩登换衣服时,忘记了把荷包里的纸条摸出来。结果真在一件旧衣服里找见了。陈银芬还拉上汤录纹慌忙火急的去大队,制止罗洪钧的报复行为。不知道陈银芬是为了啥,也许是摩登长的实在讨女人喜欢的缘故吧。

    陈银芬把纸条拿来了,罗洪钧想整一顿傅筱声的借口就没有了,只好遣散民兵放他回去。汤录纹真的看出来了,这罗洪钧是在找借口整人。他不由得记起了外公,当年外公被罗洪钧整,他是不是也是找的借口?

    没有料到罗洪钧半道上犯了母猪疯,罗洪钧昏晕倒地的时候,汤录纹正在想外公,正在想罗洪钧把外公捆绑着吊在房檐下,回忆起外公被冻的瑟瑟发抖,也回忆起捆绑吊打外公的,正是这个罗洪钧。

    人与人之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,也没有无缘无故的爱,不知道这罗洪钧为什么就那么的恨外公。

    看见罗洪钧口吐白沫抽搐的样子,心底暗生诅咒,“狗日的母猪疯,死了才好!”陈银芬喊汤录纹拉住罗洪钧时,他还在回忆罗洪钧整他的外公,巴不心这罗洪钧死了才好,哪里还有心拉他一把?

    原本以为这罗洪钧只要滚下鱼池,过不了五分钟的时间,这娃就必死无疑。没有想到傅筱声会返身跑回来救他?这又是汤录纹没有料想到的结果。这傅筱声也是,人家都已经准备捆绑吊打你了,你还救他作甚?

    眼见陈银芬着急的样子,知道这女人心底一直装着罗洪钧,绝对会把他说的话转告罗洪钧。汤录纹有点后悔,不该说那些不该说的话。

    二

    罗洪钧带入来抓他,傅筱声开始并没有明白是怎么一回事,当知道是为了食品公司那张纸条时,也就没那么畏怯了。罗洪钧用绳子来捆他,他反把绳子套在罗洪钧身上,如果不是他不敢捆他,罗洪钧绝对会被他捆成粽子。

    眼看自己逃不脱一顿毒打,没有想到陈银芬还跑来帮他解了围。听汤录纹说陈银芬年轻的时候想嫁给罗洪钧,只是因陈银芬长的丑,罗洪钧看不上她。汤录纹说自己曾躲在暗处,亲眼见罗洪钧摸陈银芬的屁股。一个女人,如果她对你没有好感,会随便让你摸她的屁股么,而且手还伸到那点去了?这是汤录纹列举的铁证。

    一个曾经喜欢过罗洪钧的女人,为什么要主动的来帮他,傅筱声实在是想不明白。他知道罗洪钧对自己有成见,也知道是自己不知天高地厚的呼喊口号惹的祸。

    他辍学回农村的时候,仅只有十五岁,领导安排他领头呼喊口号,他也不可能推辞。那时候年龄小,只认为凡是被批斗的都是坏人,领头呼喊打倒坏人的口号,难道会有错?哪里想到自己的身份不适合?哪里想到被批斗的人会嫉恨他,还因此结下仇隙?

    罗洪钧带回来的女人,就住在傅家土改分的房子里。因为吃集体食堂集体居住,傅家的房子就空置着。罗洪钧领回来的女人,就住在空置的房子里。

    傅筱声上学放学都要从那里路过,见自家的旧房子居住了人,自然觉得稀奇,自然要去探究,一来二去就知道了一些罗洪钧的秘密。谁料几年以后,工作组会把傅筱声喊起问话,要他检举揭发罗洪钧干过什么坏事,检举揭发罗洪钧与女人的秘密。

    傅筱声实话实说,没有见罗洪钧和女人同住,只看见罗洪钧时不时的送些东西去。

    其实幼年时代的傅筱声,深受时代思潮的影响,很愿意积极的与坏人坏事作斗争,很愿意协助工作组工作。只是没有亲眼目睹罗洪钧干坏事,也就编造不出来什么,只好看见什么就说什么。

    罗洪钧曾为那女人送吃的去,只是那吃的可不是什么好东西。只是可以吃的代食品,糖厂卖出来的甘蔗渣、去山坡上挖的菊苣头、生产队丢弃的烂红苕、烂洋芋。

    这些东西傅筱声也吃过,味道很苦很不好吃。只是那些东西在那个年代,一般人是搞不到手的。所以认真说来,这恐怕还应该算是罗洪钧干的坏事情。

    唯一能确定是坏事的,是罗洪钧为那女人送去的玉米羹,因为那玉米羹算是粮食。傅筱声还知道那粮食,是从哪里挵来的。

    为发展生猪事业,每一条猪儿每一天都有一点猪饲料,一般饲养员都是头一天煮熟,第二天再混合在猪草里喂猪,饲养员怕人夜间去偷吃,就故意的在玉米羹里混合了猪屎。

    看见饲养员怎么煮的这玉米羹的人,是不会去偷吃玉米羹的。只有不知道这玉米羹里掺和了猪屎的人,才有可能乘夜晚养猪场无人之机,去悄悄的偷食。

    这玉米羹肯定是罗洪钧悄悄去偷的,只不知道罗洪钧晓不晓得里面有猪屎。反正玉米羹那女人吃了的,而且那女人吃了没有生病也没有死。

    傅筱声知道什么说什么,这是他主动检举揭发的,不知道工作队员把这些告诉罗洪钧没有,如果告诉了,这应该是罗洪钧不安逸他的理由。

    而领头呼喊口号,则不是傅筱声故意所为,领导安排了,不喊也得喊,这罗洪钧不应该嫉恨他。

    要说这怪不得他,罗洪钧不该恁么不安逸他。

    三

    母亲说:“人一辈子,要多栽花,少栽刺,好事做了好事在,自有好人记起来。”傅晓声说:“你一辈子都做好事,人家怎么还拿你当坏人?怎么记不起你做的好事来?”母亲说自顾自的:“你知道陈银芬为什么要来帮你找条子吗?”傅筱声说:“我朗格晓得。”母亲说:“你刚从学校回来的那一年,我和你路过他家门口,正巧遇见陈银芬生孩子。陈银芬的母亲,六神无主的在家门口徘徊,见我路过拉住我,让我进屋去看看。

    孩子是立生难产,脚杆已经露了出来,身子和头还卡在肚子里。我可没有见过那个阵仗,下半截身子出来了,上半截身子出不来。我叫你赶紧去喊幺姐,你跑去把傅筱容喊了来。亏得你幺姐年轻,拉住婴儿的脚杆使劲扯。这才把孩子从陈银芬的肚子里拉扯出来。

    陈银芬的男人还在旁边‘喊:保娃儿!保娃儿!别保大人!’你和你幺姐,还和那男人吵了一架。莫必你就搞忘了?”

    傅筱声说:“当时陈银芬不是昏过去了吗?”母亲说:“这生死攸关的事,醒来不会有人告诉她。那一回不是你把你幺姐喊来。她绝对活不成了。”傅筱声说:“那是幺姐救的她,又不是我。”母亲说:“那天她来找纸条子,我就问了她为什么要帮你,她给我说了实话,生娃儿的事情好多年了,她还记得,真没有想到。”傅筱声说:“我都不记得了亏她还记得。”

    母亲说:“人这一辈子呀,许多的事情想不到,当年如果罗洪钧能娶她,多好的一对,偏要去追求黄万芬,黄万芬不愿意,又去想魏天翼,最后跑的跑了,死的死了,落得自己孤身一人。”

    傅筱声愕然说:“你怎么知道?”母亲说:“我朗格不晓得?当初陈银芬托我去说媒,罗洪钧不愿意,还去工作组举报说我搞封建迷信,破坏婚姻法,反对自由恋爱,说我是老顽固。幸好那时候没人提阶级斗争,只是说破除迷信解放思想,不然我还脱不到手。那时候呀,娃儿们年轻,十七、八岁知道啥呀,亏得陈银芬什么都记得。”

    傅筱声说:“这些事情她还装在脑壳里?”母亲说:“陈银芬这个人呀,有良心,始终记得别人对她的好。她还说起了她刚结婚的那一年,办了酒席后家里缺粮,男人自己顾自己,说是有一天吃面疙瘩,男人把面疙瘩全捞尽了,只剩一钵清汤汤,她就把清汤汤倒在筲箕里,让水流滴尽了吃干的,男人看见了就打她。她说正巧你路过,见那情景,你给了一斤重庆搭伙卷与她,有这一回事吗?”

    傅筱声哑然失笑,这么多年的事情了,真亏她还记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