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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 梨雪之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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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更新时间:2013-11-04

    即墨白往日只闻赵八太爷府邸之大堪比皇宫,却一直未曾来过。今日一路行过去,但见各种奇花异草,仙木奇葩皆网罗其中。

    楼阁参差,亭台掩映,仿佛所有的奇珍异景都浓缩在了此间一般。

    入的园内,更是惊叹,满目梨花白。

    满园的梨树、杏树相间栽种,一层一层围成弧形,枝桠交错,宛如缠绵的情人。

    园子的中心,却是一片湖泊,碧蓝如水。

    满园花树从园门处让出一条小径来,直至湖边。

    在淡蓝色的湖水中央,有一座金玉建造成的悬空小筑,名淡烟小筑。淡烟二字,由冰花芙蓉玉镶金拼成,金光潋滟。乍一看,不觉失笑,淡烟,何其淡雅、清浅的二字,与这流光溢彩的小筑正好形成了对比。

    玉石砌成的台阶,数百来层,从湖边堆砌而上,直至小筑。顺眼望去,小筑犹如矗立在云端之上。

    阳光穿过琉璃屋檐,折射在水中,金光一片。整座小筑在阳光的照射下,熠熠流光,华美无双,饶是天宫玉阙,也不过如是。

    萧无脸上笑意不减,嘴角却弯成一抹奇异的弧度,“都说我萧无最会享受,穿最好的衣裳,喝最好的酒,骑最快的马,用最快的剑,现在与太爷一比,也不过尔尔。就算把我自己卖了,也不够建这玉石台阶的。”

    赵天鹰眼里闪过一抹精光,叹道:“老夫已是半截身子都埋在土中的人了,这人一老,就什么都不想了,只想过几年舒服的日子。”

    即墨白眼睫一颤,没有发声,缓步拾阶而上。玉石台阶,触脚冰凉。

    台阶下深蓝色的湖水,折射出淡淡的微光,映得即墨白的瞳仁亦是幽深一片。

    “别且不说这座府邸辉煌庞大,单是这座小筑也耗资巨大。就像萧无所说,就算把他卖了也不够建这玉石台阶的。赵天鹰江湖势力虽大,却也不曾听过他有这么雄厚的财力,背后到底是谁在支持他呢?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呢?”即墨白敛起双眸,负手而立。

    淡烟小筑里,有琴、有酒。

    如果说,初入留香园时,不能观的全景之一隅,尚只是惊叹而已。现在,站在玉阙上,纵观全景,却是让人连惊叹都发不出来了。

    白,雪白,眼前只剩一片纯白,仿佛整个苍穹都落入了这溶溶浊世的一片柔白之中。

    梨花随风起,飘花如雨,片片晶莹,落在即墨白琉璃般的眸子里,映出一片片雪白的花影,重重叠叠,仿若没有尽头。

    似浓还淡的氤氲花香,隔着湖面漾来。花丛深处飞出一只燕子,剪刀般的燕尾在湖面轻点而过,水波载着花瓣,荡起一圈圈涟漪。

    萧无双手抱胸,斜靠在玉石廊柱上,懒懒道:“少爷,这梨花开的可真白啊。咱们府上的主厨蒸的馒头都没这么白。”

    即墨白白了他一眼,不无鄙视道:“能将梨花这么风雅的事物和馒头相比,可见你也不是一般人。”

    萧无嘻嘻笑道:“少爷此言差矣,就算是两般人,这肚子饿了都是要吃饭的,所以说啊,这风雅也不能当饭吃,光喝风也不行是吧。”

    即墨白定定瞧了他一会,发现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来,这民以食为天,还当真没有什么能大过天去。

    他忽的望着远处的花树林,淡淡道:“梨花本就独占天下之白,只是太过轻狂,略显浮躁。是以又有梨花易落之说。”

    他望着远处依旧萧条、突兀的杏树,不禁感叹了一句,“本是承受着同样的恩露,却偏偏生出了两种不同的模样。”

    萧无笑道:“根和种不同,即使有着相同的经历,相同的人生,依然不会有着相同的理解,依然不可能成长为相同的模样。”

    即墨白偏过头来,静静瞧着萧无,他竟没想到像萧无这般不学无术的人也能说出这番道理来。

    赵天鹰望着远处萧条的杏树,面上的表情忽然变得沉重起来,转瞬,又化为一股淡淡的悲伤缓缓道:“每年杏花开的时候太傅都会请我到他府上对花浅酌。今年,太傅府的杏花怕是再也不会开了吧。”

    即墨白悠悠接口道:“早闻太爷和太傅是至交,虽然一个在朝一个在野,交情却不能反减,更胜当年。即墨倒是没想到李太傅那般老实顽固的人,竟然和太爷是好朋友。”

    赵天鹰有一瞬的失神,“顽固…吗?”随后他又自顾自的笑了,“却是很顽固呐。”

    即墨白见他面有悲色,出言道:“今年春天确实来的迟了些,但见这情形,也不过几日光景杏花便会开的,太爷又何必忧心。”

    赵天鹰苦笑着摇了摇头,“花谢了可以再开,可是侯爷几时听过枯萎的树还能再开花的,这不就和死去的人不能复生一样。”

    即墨白愣了一下,他却是没明白赵天鹰是什么意思。抬手揉了揉眉心,不觉感慨,这揣度别人所说的话倒真是一件很费脑子的事,所幸他脑细胞生来比别人多,还经得住这许多折腾。

    萧无正在满屋子乱窜,也不知在作甚。听得赵天鹰此言,他忽的停了下来,笑了笑,似是无意道:“这树死了人又没死,难道非得守着一处园子么,太爷这岂非比太傅府上更适合赏花。”

    随后他又抱怨了一句,“就是这水上蚊虫太多,冷不丁的就会在背后咬你一口,我这胳膊都被它们咬成疙瘩集中地了。”说着,一个劲的把胳膊往即墨白眼前伸。

    即墨白放下手来,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,目光如冰雪一般冷冽,萧无立刻收回手去,安静了下来。

    但是萧无此言一出,赵天鹰的瞳孔骤然一缩,他这细微的变化并没有逃过即墨白的眼睛。

    “赵天鹰可是想表达些什么?”他微眯了眯眼,将手拢在袖中,不再言语。

    忽听得赵天鹰喃喃道:“天…要变天了…”

    怎的一个没头没脑的话,即墨白抬头,却见远方大片大片的乌云如墨般黑沉沉的压过来,似要滴落下来一般。

    原本明媚的天空,瞬间变得苍烈一般的白亮,亮的刺目。

    空气中夹杂着一丝隐隐的雨气,挟带着一股春寒的轻风漫卷而过,卷起落花如雨。

    无数白色的花瓣在天空中漫卷飞舞,有如雪花,铺天盖地而来。

    轻花缓缓拂在即墨白的脸上,他眨了一下眼眸,心忖道:“这天却是比小孩变脸还要快,看来不久就会有暴雨来临了,天…确实要变天了…”

    他忽的朝赵天鹰拱了拱手道:“即墨忽然想起来还有要事没有处理,请容即墨先行离开,改日再请太爷到府一聚。”

    赵天鹰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,“是老夫招待不周,侯爷既然有要事,老夫这里也不便强留。”

    即墨白转过身来,对着萧无道:“走了。”

    萧无正靠在软椅上闲闲的拈起一颗鲜红的樱桃,正欲放入口中,听得即墨白的命令,手一抖,这颗滑溜溜的,不大不小的樱桃,咕噜一声就滚进了他的咽喉。引得他咳嗽了好一阵,才将这个差点要了他性命的小东西给咳了出来。

    他睁着带着水珠的眼眶,无不委屈的看着面前的罪魁祸首,“少爷,这么快就走了。”

    即墨白面无表情的看着他,冷冷道:“怎么,你还想吃了晚饭再走?”

    萧无立刻跳了起来,笑嘻嘻的道:“不了,不了,我一点都不饿,早上吃太多了,还饱得很。”

    即墨白完全不理他,自行走了。

    萧无用手指了指即墨白,又指了指自己,“他…我…太不像话了,这是完全忽略我的存在啊。”说着,他走开两步,忽又折了回来,一手抄起桌上的酒壶,对着赵天鹰晃了晃,“你老小子也忒小气了,来你这什么也没吃上,这壶酒可不能便宜了你。”话音未落,掂着酒壶就走了。

    赵天鹰用手指了指萧无,笑道:“你小子还是这样,一点亏都不肯吃。”说完这句,他看着萧无的背影,眸光阴郁,嘴角扯出一个弧度,用弱到所有人都听不见的语气说了一句,“不肯吃亏的人,往往会吃大亏。”话音微弱,比四周的空气还轻,被风一吹,四散在空中,就好像从来没有人说过这句话一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