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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.八千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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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梁挽其实就比池瑜小了三个月而已, 不过因为重组家庭的原因,在戈婉茹的耳提面命之下,才勉勉强强喊他一声哥哥。

    池瑜十五岁跳了两级, 梁挽念高一的时候, 他已经在准备高考了。他生性冷然,从小天资卓绝, 和母亲的感情相当深厚。

    而池明朗在丧妻三个月后就找到新欢这件事给他的阴影相当大,哪怕他明知道父亲并没有在婚姻期间出轨, 却依然对戈婉茹母女的印象差到了极点。

    梁挽还记得第一次和他见面的情景, 在小提琴声悠扬的西餐厅里, 少年坐在她对面,切着名贵的黑松露牛排,眼睛里满是不加掩饰的鄙夷和敌意。

    她碍着面子没发作,去洗手间时又撞到了故意来找茬的他。难以想象学富五车的人漂亮的唇一张, 吐出来的竟然全是恶毒的暗讽。

    她这个暴脾气怎么可能忍得下去,当时就脱下鞋,痛痛快快在他头上砸了一下。

    他一愣, 很快反击,只是因为风度不好意思对女孩子下手太狠, 被梁挽抓出了好几道血痕。

    两个人纠缠得难分难舍,到后来还是池明朗过来劝架的。

    池大老板是这样说的:“以后她是你妹妹,你只能护着她, 不可以欺负她。”

    而池瑜的回答是他活到十五年里的第一次脏话——狗屁妹妹。

    自此梁子结下, 两人在家里, 能动手绝不哔哔,能哔哔绝不忍气吞声。

    后来他去了Z大念书,战火暂时告一段落,也不知道是不是讨厌极了她,五一国庆从不回家,甚至暑期都在学校搞竞赛科研。

    梁挽有一度都遗忘了这个便宜哥哥,直到他春节逼不得已回老宅,再见面时自持大学生身份,不屑于和她周旋,眼高于顶,改用下巴看人。

    总之,在梁挽去舞院之前,两兄妹之间的关系一直是零下结冰状态。

    真正打破僵局的是高中毕业后的某日,她头一回去参加舞蹈比赛,盛装打扮,和少年擦肩而过时没留意撞到了他,自己重心不稳从楼梯上滚了下来。

    膝盖骨痛到撕心裂肺,她这辈子没哭得这么惨过,一直抓着他的领子,喊着以后不能跳舞了怎么办都怪他走路不长眼云云。

    他破天荒没有反唇相讥,只是那天实在运气不好,家里没人,司机请假,就连的士都没有一辆是空的,他额上全是汗,抱起她往医院跑。

    整整两个街区,他一声不吭,也没说任何的安慰话,任由少女的泪水沾湿衣襟。最后到了骨科,才缠着医生一遍一遍固执地重复:“她学舞的,腿不能有事。”

    她的腿被诊断为膝盖韧带拉伤,可能是老天眷顾吧,后来也没留下什么后遗症。那个比赛当然是参加不了了,不过事后她还是检讨了一下自己,打探到池瑜的生日后买了个蛋糕,半是赔罪半是致谢。

    结果呢?

    他在外面和同学吃饭庆生,喝了点酒,回来后表情复杂,眼睛赤红盯着她,冷道:“何必惺惺作态。”

    差点把她气得当场去世。

    从那天之后,梁挽再没和他说过一句完整的话。

    仔细想想,前两个礼拜戈婉茹把她的生活费全没收后,池瑜过来找她似乎是他们久违的见面了。

    回忆起来就没个完,梁挽躺在床上,呆呆看着十五分钟前他发来的消息,叹了口气,忍着浑身不适爬下楼去。

    他穿着黑色大衣,站在女生宿舍楼下,肤白唇红,眼尾狭长,这长相绝对能入选清冷系美男的TOP3。有刻意的女孩子来来回回在他身边走,他半点没留意,只是低头翻着手机。

    梁挽眼下极度怕冷,裹了两层厚厚的睡袍,跟头熊似的,小脸埋在围巾里,嗓音沙哑地道:“你是来看我死了没?”

    “你死不了。”他抬起眸,淡淡道:“祸害遗千年。”

    梁挽用力捶了两下胸口:“池瑜,求求你做个人好吗?我病成这样,你还敢乱说话。”

    他半点愧疚心没有:“这是夸你长寿。”

    梁挽注意到他手里的袋子,里头全是感冒药,她怒从中来:“你是不是提早就在咒我生病?”

    “我刚买的。”池瑜冷笑了声:“你这种没心没肺的人,不晾我十五分钟怎么肯下来。”

    听听!

    这就是她名义上的哥哥!

    不开口则已,一开口暴毙!

    梁挽真心倦了,伸手拿过他的袋子,摆了摆手:“谢谢,药我拿走了,你放心去吧。”

    他却没有离开的意思,插着口袋,黑玛瑙一般漂亮的眼眸盯了她半刻:“公告栏上夜不归宿的名单里有你。”

    梁挽:“……”

    真是头疼。

    她叹了口气:“就算是我妈派你来监督我的,你也没必要这样吧,我二十岁了,就不能有点私生活?”

    他定定看着她:“什么时候交的男朋友?”

    这种犯人式的审问压力让梁挽非常不自在,恍惚间,她感觉自己又仿佛回到了在老宅里被戈婉茹操控人生的日子。

    她垂着眼睫,缓慢又坚定地道:“你别管,行吗?不干你的事儿,咱俩还是保持原来的那种透明关系,你懂的吧?你突然这样,我不习惯。”

    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脚面,没有等到他的回答,再抬头时那人已经走了。

    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梁挽转身回了寝室。

    这一病就是两日,她去了医务室,挂了点滴喝了好几壶温开水才缓过来。幸好陆氏控股那边安排的是一三五的课,她周二休息了一整天,等到周三精神好点,就开着陆衍的车过去了。

    自从周一折腾到半夜后,接下来的日子他没找过她,手机相当安静。

    梁挽不由自主地想,是不是这个变态突然间歇性失忆症忘了叫她做助理的事儿,如果真是这样,那可就太好了。

    怀着这种愉悦的心情,她在培训课上全程带笑,还颇有兴致地给学员们表演了经典的黑天鹅32圈挥鞭转,出了一身汗后感觉身体又轻松了点。

    宣布下课后,她照例来到休闲区自带的卫浴间沐浴更衣。

    外头很快围了一群年轻姑娘,大概是约好了一会儿要去KTV嗨,这会儿都在镜子前面补妆。

    于是卫浴间就变成了万恶的八卦中心,梁挽万分不愿意接触到有关陆衍的消息,可惜哪怕她能捂上自个儿的耳朵,也架不住那些兴奋的叽叽喳喳。

    “你们听说没?陆总两天没来上班了。”

    “这事儿我知道,老黄开车送他去的医院,好像是鼻子受伤没及时处理,感染了细菌之类的,一直在发高烧。”

    “不是吧,那么帅的一张脸,不会毁容吧。”

    “你就关心这个,死颜狗。”

    后面的交谈夹了笑声,慢慢轻了下去。

    梁挽关掉莲蓬头的水,拿着浴巾擦干身体,擦着擦着,她怔住了,一时间有点迷茫。

    他鼻梁骨错位是她的手笔,当时确实流了很多血没错,但是高烧不止,有那么惨烈吗?

    她宁可相信是那些女孩子太过夸张。

    梁挽穿好衣服,在电梯边上迟疑片刻,想着把车钥匙放到他办公室,又担心门锁了没有。

    心神不宁,她按错了方向,坐到了一楼,而后茫茫然跟着里头刚加完班的员工们步出了室外。

    冷风一吹,脑子清醒过来,她烦躁地抓了下头发,挨不过良心的谴责,破罐破摔按了陆衍的号码。

    漫长的等候声很快响起。

    七八声后,传来【您拨打的电话无应答】的机械女音。

    她也分不清是失落还是焦虑,想再打一个,又觉得自个儿神经质,最后一个人坐在外头的长椅上思考人生。

    没过多久,手里的屏幕亮了起来。

    来电显示的【小变态】三个字异常喜感。

    她犹豫半刻,接起来。

    对方没等她说话,就是一阵咳嗽,咳完后才缓慢开口:“你是来听我死了没?”

    这台词为何如此熟悉。

    仿佛三天前,她才对便宜哥哥说过。

    原来不知不觉间,她已经和池瑜一样渣了吗?

    梁挽抖了抖,贴着听筒小声道:“那你死了没?”

    他在那头嗤笑:“祸害遗千年,听过没?”

    梁挽:“……”好家伙,把她原本想慰问几句的话全给打消了。

    又是几声咳嗽。

    他听上去有点虚弱,语调却一如既往的轻佻:“我马上就到公司了,你要是想等我就呆在那。”

    她皱了皱鼻子:“我想个锤子。”语罢飞快挂断了电话。

    听上去好像状况还可以,那就不用她多操心了。

    梁挽看了眼手中法拉利的钥匙,圈扣在指尖转了转,无所谓了,后天再还他也行。

    她转身回去,准备去地下室取车返校。

    电梯门打开的瞬间,竟然又看到了一个熟人。

    不,是她恨不能挫骨扬灰的仇人排行榜的第二位!

    黑框眼镜,瘦削脸,还有干巴巴的萝卜条身材,不正是当年那位帮渣男来取手表的混账吗?

    新仇旧恨,全搅到了一起。

    她指着他的鼻子,气势汹汹地嚷道:“八千块!你可真让我好找!”

    “什、什么”冷静睿智的范特助惊得倒退一步,手中的文件全撒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