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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二章 温暖的怀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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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透着一层蒙蒙的薄雾,眼看城门就在前方,可是我跑了很久,依然离城门很远,以前都是做马车出城到江边,没想到,走路却是这么长的一段路。

    太阳慢慢升上了天,而我跑了一会,没多久却发现,一双脚如同灌了铅一般,越来越沉重,还是没有到城门口,一股锥心的疼痛从脚底散发开来.

    我停滞了脚步,才发现自己的脚早已走出了血泡,泡又被走破,黏糊糊的血水在浅色的软履上濡成一朵朵暗红的紫色。

    我惊讶地看着自己的脚,痛得自己都不敢去碰,立刻将软履脱了下来,当我想把软履再穿上时,那种锥心的痛楚已经让我无法忍受。

    于是,我索性扔掉了鞋子,光着脚丫慢慢朝城门走去。

    炎炎的烈日高悬当空,没有敢抬头看一眼太阳,只觉得到处都耀眼,空中、地上,都是白亮亮的一片,白里透着点红,由上到下整个像一面极大的火镜,每条都是火镜的焦点,仿佛一切东西就要燃烧起来。

    红色的光如火箭般射到地面上,地面着了火,反射出油在沸煎时的火焰来,我的脚也好像要被这样的温度烤熟了一样,疼痛难忍。

    可是再艰难的路,我也要坚强地走下去,心里只有一个念头,回宫!

    我拖着满身疲惫的伤痕,慢慢地走了好一会儿,终于走到城门口。

    此时,我已感到头昏脑涨,自己所有力气都被抽掉了,轻轻撩开额间遮住眉眼散乱的头发,清楚地看见城门上的两个大字——江陵。

    我抽了口冷气,过度紧绷的神经这个时候放松下来,连意识也变得有些模糊了,却又一种天崩地裂般的眩晕感,可不管再眩晕,我的脑海里却清清楚楚的明白一件事,我回到西梁,回到江陵了!

    我迈着踉跄的脚步一步一步靠近城门时,很多人对我指指点点,还有的人在窃窃私语,一个女人大声道:“这女人是谁啊?

    “不知道,你看她的模样,披头散发,真吓人啊!”

    “对啊,满身的血迹,真邋遢,不知道是不是大牢里的犯人?”

    “我看不像,她可能是一个疯婆子,还光着脚,你们看,真恐怖!”

    我知道他们在说我,我不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恐怖,一时间痛楚像朝水一样涌来,几乎让我快失去知觉了,连视线都变得模糊了起来,我真想倒在地上,但是,残留的一点理智告诉自己,我不能倒,不能——

    我缓缓走进城门时,被一个侍卫拦住了:“你是干什么吗?”

    我已看不清他的模样,只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拉着他的手臂,有气无力的道:“我是公主,我是歆懿公主,我回来了,快把我送回宫!”

    他用力甩开了我的手,戏谑地说道:“滚开,你个疯婆子!”

    “我真的是西梁的歆懿公主!”

    “也不撒泼尿照照自己的样子,你是公主,我就是玉皇大帝,快滚!!”

    “哎呀,这个疯女人,居然说自己是公主,就是,我看她真的是个疯子!”

    “是啊,我看这个女人是想做公主,想疯了吧!”这些人七嘴八舌议论道。

    我顾不上这些闲言碎语,又上前一步死死地抓住那个侍卫的手不放,哀求道:“我真的是公主,求求你,把我送回宫,我真的走不动了,求求你!”

    那人一时情急,狠狠地甩开我的手将我推在地上,摔得我一身惊痛,眼前都开始发黑了,感觉自己再无力气爬起来……

    “啊——”他用脚狠狠地踢了我几下,浑身都痛得发颤,我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,死死拉住他的衣角:“不要打我,好痛啊!不要……”

    “知道痛了吧?”他厉声道:“起来!滚出去,你还想装死吗?”

    “我好痛!我好累……”

    那人听得一惊,急忙伸手拔刀,就听苍啷啷几声,钢刀出鞘,寒光一下子照在我的脸上,刺得我的眼睛发痛。

    “你再不滚出江陵,我立刻杀了你?!”

    铁器上隐隐的血腥气刺激得我哆嗦了一下,这一刻,真的是命在旦夕了,我用力的咬着下唇,皮肤被咬破,血染上了舌尖,我抬起头来说道:“不要……杀我!就算是死,我也不会离开江陵,你杀了我,也会没命的!”

    周围的人这一刻呼吸都屏住了,不敢置信一般地全都盯着我看,我已经没有力气站起身了,只能狼狈的趴在地上……

    “你们在这里干什么,出了什么事?”

    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,那种熟悉感越来越甚,我竭力想抬起头看清楚他的脸,一时间我已失去了任何力气,爬在地上抬不起头。

    那侍卫卑谦地说道:“回将军话,这个疯女人冒充公主,想进城,还让……”

    然后,我就听到一阵脚步声响起。

    虽然周围的人很多,可那脚步声却显得比任何人都急,都沉重,带着一种无法忍耐的急促和按捺不住的悸动,周围的人都退开了。

    “芷嫣!”

    一片雪亮的光,晃动着出现在眼前。

    我只觉得呼吸一顿,下一刻,自己已靠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,一只颤抖的手轻轻撩开我凌乱的发丝,惊呼道:“芷嫣!!真的是你!!”

    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响起,我的心才正真地放了下来,一时间诸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了上来,我拼着一点力气艰难地睁开双眼,看着这张温柔的面孔,眼中的泪水夺目而出:“是啊,我回来了,亦峰。”

    薛亦峰那双有力的大手将我抱得更紧些了,触碰到我满身的伤痕,听见我发出了一声痛呼,他双眼通红,轻轻将我抱了起来。

    “你们这些混账!!胆敢以下犯上!”

    “将军饶命!属下不知!”

    “立刻准备马车,送公主回宫,如果公主有什么闪失,你们每个人都将人头不保!”

    听着薛亦峰一声令下,旁边所有的人都震慑住了,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,随后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,和有一些人窃窃私语的声音,我懒懒地闭上了眼睛。

    我从昏昏沉沉中醒来,只听见马车碾过的声音,脸颊在他那温热的胸膛上摩挲着,缓缓抬起头,盯着他那双犹如浅潭的双眼,就在这一刻,那双眼带着无比惊惶的表情看着我,平和的声音有些颤迹:“芷嫣!你怎么样?”

    我苍白的嘴唇面前的抿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,软软地垂下头倒在了他怀里,身体一阵一阵的刺痛涌了上来,让我感觉每吸一口气都那样痛,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,用手紧紧地抓住他的胸襟:“亦峰,是你吗?这次我不是在做梦吧?”

    薛亦峰将我揽紧了些,那双眼中透露出怜惜的表情,轻声道:“是我,芷嫣,你没有做梦,你回来了,你终于回到江陵了。”

    感觉他的声音越来越颤抖,我一头扑进了他怀里,“哇哇”地大哭了起来,有许多话想告诉他,却又无从说起。

    薛亦峰的身子僵了一下,也许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,只是轻轻抚摸着我的秀发,那几乎哽咽的声音喃喃道:“哭吧,你想哭就哭出来,这样会好受些。”

    我不知道他有没有流泪,只是被他紧紧的抱在怀里的时候,我才感觉到这具胸膛还是温暖的,坚实的,一靠进去就好像永远不会离开我一样。

    在他怀里几乎倾尽了我所有的泪水,所有的苦楚,所有的委屈……

    昏天黑地的哭了一阵,我也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昏睡过去的,这次我又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,在一片静谧中睁开了眼睛,却没想到一睁眼就对上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,温润的脸上还带着一抹浅笑正注视着我。

    我一时间还不甚清醒,只看着灯光里熟悉的轮廓。

    “你醒了,好一点没有?”皇兄的语气柔中带着深深的关切。

    我终于清醒了过来,对上他一直淡淡的,却仿佛荡漾着笑意的眼睛,有些干涩的开口:“皇兄……我好多了……”

    “都伤成这样了,还说好?”他接口道,温热的掌心印上我的额头,剑眉微微一蹙:“额头好烫,你又开始发烧了?”

    “皇兄,我没事!”立刻我的脸上溢出了两行泪,哽咽道:“亦峰呢?”

    我慢慢地想撑起自己的身子,他见我一动,立刻扶着我的胳膊将我按了下去,轻轻用手拨动了我额间的发丝,一脸心疼的看着我,轻声道:“别动,你满身是伤,而且现在又开始发烧了,好好歇息,乖!”

    “亦峰呢?”

    “他把你送回宫,就回府了。”

    一时间我有好多的话想告诉皇兄,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,环顾了一下四周,烛光摇曳,照耀在那些雕栏玉砌上,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烛火,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,身上是一床锦缎被褥,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,满屋子都是那么清新那么熟悉,这是我的寝宫——夜明宫。

    我又怔怔地看着皇兄,他脸上有些倦怠,眼圈周围有一团阴翳,急忙道:“皇兄,我想见父皇,父皇为何不来看我,难道他不知道我回来了?”

    他的表情怔了一下,脸色骤变,一脸的愁云。

    我顿时感到不安,突然抓住他的手,紧张地问道:“你怎么了,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快告诉我?”

    他沉默了一会儿,轻轻叹了口气,道:“父皇,他已病得卧床不起。”

    我的心猛地惊了一下,蓦地掀开被褥欲要下床,他却揽住了我:“芷嫣,你不要激动,父皇那边我会看着的,你现在有伤在身,先照顾好自己,好吗?”

    说完,他便垂下了脸,看着他难受的表情,一时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,如今他身边最亲的人都抱病不起,我想象得到他所承受的痛苦和压力,父皇的病已经让他分身不暇了,我不能再让他为我担心。

    我握着他的手,捏了一下:“皇兄,父皇的事就交给你了,我会照顾好自己的。”

    皇兄苦涩地笑了一下,用手轻轻捏了一下我的鼻尖,道:“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,如今你回来了,天大的事都由我帮你顶着,懂吗?”

    我淡淡一笑,道:“我知道了,你好好替我照顾父皇。”

    “你放心,我会照看好父皇的。”

    皇兄走了之后,我又躺在床上浅睡了片刻,熟悉的房间,熟悉的味道,让我睡得很香,很甜,让我感觉这一切都是一场梦,好像我从来没有去过北魏,那些痛苦不堪的事也从来没有发生过,还有那些令我悲痛欲绝的人也从来不曾认识。

    如今,梦醒了,我还是躺在夜明宫的床榻上。

    “公主,吃药了?”一个悦耳的声音响起。

    我抬眼一看,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站在我床榻边,一双迷人的水眸不转睛地看着我,小嘴不点而赤,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,看起来有几分妖艳。

    我心微微一颤,皇宫里何时来了一个这么美丽的宫女?

    她的笑意还未散去,就对我微微颌首:“公主,奴婢叫杨小怜,公主唤我怜儿便是,太子殿下吩咐我来夜明宫伺候公主,以后奴婢就是公主的侍婢。”

    我又瞅了她一眼,蓦地想到了芯儿,她离开后,我也没有使唤的侍婢了,皇兄一定是想到这一点,所以又拨了一个宫女给我。

    我淡淡一笑,道:“行了,你多大?家在何处?”

    她低着头,回答道:“奴婢今年十七岁,是江陵人氏。”

    我会意地点了点头,这丫头还算机灵,立刻将碗递给了我。

    “公主,该喝药了。”

    闻到这药味我有点想作呕,还是欣然接过药一口喝了下去,她立刻递了一张丝帕给我,接过丝帕擦了擦嘴角,她又将一个凉果递到我嘴边。

    我抬头看了她一眼,这丫头也太伶俐了,她怎么知道我喝了药会吃凉果?

    她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,笑道:“公主,这个是太子殿下让我为你准备的,殿下说公主最怕吃苦药,所以特意为你准备了凉果。”

    我怔怔地看着她,说不上为什么,心里却有一种隐隐的不安,她一说到皇兄脸上泛起了一抹绯红的光,其实像皇兄那样俊逸不凡,温文尔雅的男子,女子见了难免会心生爱慕,可是,皇兄是太子,很快就会成为西梁的皇帝,而皇兄爱的人是子绮,想必很快他们就会成婚,这个丫头……

    想到这里,我不禁摇了摇头,淡淡道:“怜儿,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,尊卑有别,不要对有些事,有些人,做出非分之想,明白吗?”

    她脸色大变,吓得跪在了地上,颤抖道:“公主教训的是,奴婢知道了!”

    看着她跪在地上不停地颤抖着,我突然有些不忍了,觉得自己刚才说的话太伤人,难道奴婢就没有资格追求自己心爱的人吗?

    人的确有贵贱之分,但是在爱情的面前没有,只要两情相悦便足够了。

    “起来吧。”我轻声道:“你要记住,在这宫里,奴婢们做对了事不一定有赏,但做错了事就一定会被罚,我希望你记住本宫的话。”

    她低着头,一副可怜样儿,怯懦道:“奴婢知道了,奴婢会谨记公主的话。”

    “本宫想沐浴了,你去为本宫准备花瓣浴。”

    虽然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衫,但是总觉得身子不舒服,一想起那晚那个流氓对我施暴的情景,我就害怕,想立刻将身子上所有的污垢全部洗净。

    她愣住了,轻声道:“公主,太医说过了,你身上有伤,沾不得水,如果你想沐浴,奴婢为你打热水来,替你擦擦身,可好?”

    我点了点头,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,道:“奴婢现在就去为公主打水。”

    五日后,我身上的外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,而这段时间里我感觉特别苦闷,只有皇兄偶尔会来看看我,不知为何,突然觉得很孤独。

    今日我准备去看望父皇,让怜儿为我准备好了花瓣浴,脱了衣服让她扶着我进了那个大浴桶,水温被她反复的调过,不冷不热的,十分舒适,整个人慢慢的跨入水中,热水从脚尖一点一点浸泡到全身的感觉,的的确确是让人放松了许多,那些被热气熏染出的花香,弥漫在空气中,萦绕在鼻尖,倒也让人心神舒畅。

    我闭上眼睛静静地享受这美妙的感觉,脑海里却反反复复地出现了那些不愉快的过往,让我心中一震,立刻张开了双眼,我紧张地环顾了一下四周,紧绷的心安稳了下来,这是江陵,这是我的夜明宫。

    “咚咚咚……”一阵敲门声将我唤醒。

    刚才我让怜退下了,房子里只剩我一个人,谁会来我的寝宫呢?

    我高呼道:“门外是谁?有何事?”

    “公主,是我,属下来看望公主,可以进来吗?”是亦峰的声音。

    我惊慌地大喊道:“亦峰,你在门外等一等。”

    一时间,我手忙脚乱地穿上内衫,从浴盆里爬了出来,一个不小心踩到地下的水,重重地滑到在地:“啊……好痛……”

    听见我痛呼了一声,“嘭”地一声,门被人撞开了。

    薛亦峰立刻撞门而入,走进内堂后,见如此情景,他霍然转过身子,低声道:“公主,对不起,属下以为你有什么事,所以……”

    还好自己穿了件内衫,要不我又被……

    我已痛得撑不起身子,羞涩的说道:“你真是蠢,难道让我一直睡在地上吗?”

    “公主的意思?”

    “还不快扶我起身?”

    薛亦峰愣了一下,转过身时脸上已经泛起一片云红,缓缓伸手将我抱了起来,而他的目光却不敢直视我,我也羞涩地低下了头。

    轻轻将我放在了床上后,他背转过身子,问道:“你怎么样?是不是很疼?”

    “不要紧。”

    “需要找太医来,看看吗?”

    我急忙用被褥盖住了自己的身子,轻声道:“不用,不碍事的。”

    他微微点了点头应了我一声,尴尬地走出了房间。

    我很快地将衣衫穿好,慢慢的起身走到门口,一打开门,外面那道微薄的阳光立刻袭向人面,我的眼睛有一点接受不了那灿烂的光线,轻轻地眯上了。

    等我再睁开眼的时候,才猛然发现,薛亦峰一脸羞涩的站在门口。

    他脸上的红云似乎还未散去,透着一丝暖暖的阳光,显得他那张脸有了一丝光泽,俊朗不凡。

    我尴尬地一笑,低声道:“亦峰,你进来吧?”

    他的表情微怔了一下,跟着我进了屋子。

    室内里安静极了,我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尴尬,低着头,问道:“你这么早来,找我有事吗?”

    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,沉默了一会儿,低声道:“芷嫣,那日我见到你那样,心里一直很难过,你告诉我,究竟发生了什么事?为什么你会变成那样?你到底怎么回到江陵的?”

    我的嘴唇动了动,却说不出话来。

    只是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,这个时候稍微清醒一些的脑子才勉强理清楚了一些事,我明白他很关心我的安危,可是,我也不知从何说起,这一路上发生了太多的事。

    见我默然无语,他沉吟了良久,淡淡道:“你知道吗?”

    “嗯?”我抬起头看着他。

    他微微一蹙眉,说道:“元子修派人送了信来江陵,信中说到元子攸驾崩了,而你恢复了公主的身份,即刻回西梁,我和太子一直在等你的消息,随后元子修派了北魏的使者来到江陵,告诉我们你在路上遇袭,掉下了山崖,不知是生是死,如果你回来了,让我们通知他,前段日子,穆王爷打探到你的消息,派萧寂寒去扬州寻你,你怎……”

    “行了。”我即刻打断了他的话:“一切都过去了,以前的事,我都不想再提。”

    闻言间,薛亦峰紧追着我不放:“芷嫣,你告诉我,你在北魏究竟发生了何事?”

    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一时间抛在脑后的许多回忆都如潮水一般涌了上来,我按捺不住情绪,深深吸了口气。

    “芷嫣,有什么话,都可以告诉我?”

    我的神色凝了一下,暗暗思忖了一番,不行,我不能让亦峰知道我和元修的事,更不能让他知道我和慕容文谦的事,他一定会心痛。

    “没什么。”我想了想,有些费力地开口:“元子攸驾崩后,元子修当然就做了皇帝,他自然就把我赶走了。”

    这句话从嘴里说出来,突然觉得很自然,好像这就是事实一样。

    他好像缓过了一口气,又道:“那你摔下山崖,是谁救了你,又去了哪?”

    我的心突然痛了一下,脑海里又浮现出在倚翠楼的那一幕,我所有的自尊都丢在了那个肮脏的地方,只感觉自己的呼吸紧了一下,有点透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我轻轻叹了口气,慢慢说道:“是慕容文谦救了我,我跌下山崖后眼睛瞎了,他带我去神农谷医治眼睛,后来我随他回到了扬州,再后来萧寂寒找到了我,之后,我发生了一点意外,我便自己回了江陵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意外?”薛亦峰突然很紧张地看着我:“你告诉我,萧寂寒对你做了什么,他是不是欺负你,所以你才逃跑回来?”

    “亦峰……”我愣了片刻,点了点头:“他狼子野心,说要向父皇提亲。”

    “然后呢?”他的声音显得很急切。

    “然后,我自己跑了回来,途中遇到风暴,所以才……”

    他一脸怜惜地看着我,脸上那焦急的神色也在一瞬间受伤了一样,露出了痛苦的神情,轻声道:“我没想到,你居然吃了这么多苦。”

    我急忙说道:“没什么,我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?”

    “我好恨自己,不能保护你。”他自责地摇了摇头。

    “亦峰,这与你无关,一切都是我的命。”

    他愣了一下,仿若又想起来什么,立刻道:“既然师兄救了你,那为何他没送你回来?”

    一时间,我的心很乱,连呼吸也乱了。

    想起慕容文谦,我的眼睛都红了,轻轻地垂下了头。

    那只温热的手小心地抚上了我的肩膀,轻轻道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我却冷笑了一声,道:“他怎么会送我?难道你不知道他是个怎样的人吗?”

    薛亦峰微怔了一下,说道:”芷嫣,你的意思……”

    我淡淡说道:“当初他送我回了扬州,没几日就住进了倚翠楼,沉浸在软玉温香的温柔乡里,怎么还会送我回来?”

    “不可能。”他诧异地看着我,说道:“虽然师兄是那样生性不羁的人,但是,他不可能这样对你,就算看在太子的份上,他也不会让你独自上路,何况……”

    “够了!亦峰。”我突然大声说道:“我说的每一句话,每一个字都是千真万确的,莫非我还骗你不成?”

    “芷嫣……”

    “他是什么人你们比我更清楚,你们一直瞒着我,是不是?”我喝斥道。

    他吸了口气,困惑地摇着头,低声念道:“不会的,不可能,他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
    薛亦峰那样惊愕而仓惶,却依然相信慕容文谦,下意识的维护他,我不由有些酸楚,原来慕容文谦在每个人的心里都那么完美,可是,独独对我这么狠!

    一想到这里,我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甚。

    我咬着牙,嘶吼道:“你就那么相信他?你知道吗……”

    想起在山间发生的事,我哽咽道:“我一个人坐船渡江,遇到了风暴掉进了江里,被个好心人救了起来,后来,我自己翻山越岭回西梁,在山上差点被流氓强暴,所以才弄成那个样子。”

    一时间好像我所有的悲痛与怒火都宣泄出来了,泪水也狂涌了出来,他睁大了双眼看着我,一把将我抱住:“芷嫣!对不起!我信你!”

    我像一只受伤的小兔子,软软地躺在他怀里大声地哭了起来,似乎所有的眼泪流干也不能释放出我心中的痛楚和屈辱,他没有作声,只是将我揽得更紧了些。

    就在这时,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,就听吱呀一声,门被人推开了。

    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,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我。

    一个纤细的人影出现在门口,一看见我们,她的脚步犹豫了一下,轻声道:“公主,奴婢是来为你梳头的。”

    我急忙擦去了眼中的泪,说道:“亦峰,我们改日在聊?”

    他看着我,眼中闪过一丝从未见过的光,点了点走,转身走出了屋子。

    “公主,今日你的精神特别好?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

    我慢慢坐在铜镜前,怜儿为我细致地梳着头,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脸色苍白,如此憔悴,父皇见了一定会心疼的。

    “怜儿,今日我要去见父皇,你为我上点妆吧。”

    她微笑着应了一声,为我描了眉,上了香粉和胭脂,我自己轻抿了红唇,再抬眼一看,镜中的人像是换了个模样一般,好看极了,我轻轻笑了一下。

    她睁大了眼睛,看着我:“公主,你好美呀!”

    “你这小嘴真会哄人?”

    “奴婢没有哄公主,奴婢说的都是真话啊?”

    我只是轻轻笑了一下,没有再作声,便起身往寿康宫走了过去,这是我回宫后,第一次走出夜明宫,这里的一切都没变。

    眼前,一座宏大严整的宫殿群。

    太阳从云层中穿梭而行,洒下辉煌冠丽的光芒照耀在那巍峨高大的楼上,鎏金瓦被阳光所照,反射出赤红的颜色。

    那些已经变得有些陌生,却深深篆刻在我记忆深处的风景。

    看到眼前的情景,我的呼吸都好像停住了。

    “公主,你怎么了?”

    “没什么,我们去寿康宫。”

    穿过御花园,又沿着右边的大道走了一阵,又过了一道偏门,看到一条长廊,头顶一片枝叶繁茂,即使在盛夏的中午,也没有一丝阳光刻意透入,走在其中,自然是凉风阵阵。

    一进寿康宫,便看见皇兄守在父皇的床榻边,默默无语。

    我扶着门框,撑着身子走到父皇的床榻边。

    皇兄忽然回头看着我:“芷嫣,你来了?”

    我微微点了点头,望着床塌上的父皇,难以置信地看着他。

    父皇一直老当益壮,是个魁梧、强壮的人,我离开江陵才不足四年的时间,不至于在转眼间就病成这副模样。

    我不能忍受,也不相信!那个躺在黄色的锦被下,惨白的没有一点颜色的脸,消耗殆尽的衰弱躯体,就是我的父皇。

    “嫣儿,你回来了。”听到他的声音,细弱而迟钝,却又包含着慈爱。